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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華而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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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本書建構「台灣社會會計帳」以彌補傳統經濟學教學之不足
華而誠
朱雲鵬教授著作這本書的目的在嘗試突破傳統經濟學教學的陷阱。這是什麼樣的陷阱呢？就是很可能在學了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之後，仍然不了解當前經濟社會上重要及獨特的現象，或者對之無感。這是一個很可惜的、不應該有的遺漏。因為社會上主要的經濟現象和我們的生活是息息相關的。不了解這些現象，對個人及社會都是重大的損失；個人生活財務規劃無法避凶迎吉，政府則無法制定適當的公共政策來解決重要的社會問題。本書建構了「台灣社會會計帳」，引用了韓國的「金融社會會計帳」，並以動態「社會人」（政府、居民）的行為來解釋靜態會計帳所反映的當前台灣社會及經濟問題，尋求解決之道以化解潛在危機，用以彌補傳統經濟學教學之不足。
本書首先從一標準家庭的收支帳分析開始，指出了台灣房價過高，一般年輕百姓愈來愈買不起房的普遍現象。那為什麼年輕人儲蓄投資買房，卻跟不上房價的上漲呢？主要的原因是長期的低（實質）利率刺激了購房自住相對於租房的需求；因為購房支出比租金便宜。這個過程推動房價格持續上漲，終於導致了房價過高，超過一般人的購買能力，只有租房而居了。
高房價呼應了「有土斯有財」的說法。本書順勢分析了2020年底的台灣財富結構。不意外地發現房地產占台灣總財富的71.3%。而政府則是房地產的最大戶，占了其中的36.7%（應該包括了大量的基礎建設用地）。其次是家庭及非營利機構，占33.4%。因此，高房價成為百姓貧富差距愈來愈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美國富人的主要財產則來自股票，其次為房產；同樣的，股票價格亦受惠於長期的低利率。當前美國的高房價除了受惠於低利率之外，還有高建築成本及估計不足。供給受限的原因：怕影響房價，房價高，有土地資源的郊區多半禁止建築多單位、多樓層較廉價的居民住房。這就更加劇了社會上的貧富差距。
因此，台灣政府這地產大戶，應該思考如何提供其土地資源以增加房產的供給來穩定房價，助力於年輕人購房。
台灣社會上貧富差距愈來愈大也反映於收入分配不均擴大：勞動者在要素所得初次分配收入（不計折舊）得到的比率，從1981年的63.2%持續下降到2020年的56.6%。相對應的是，資本所分配到的份額持續上升。這也是發達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體的普遍現象，可能還更為嚴重。美國中產階級的實值收入增長幾乎停滯：1979到2019年實值每週工資（中位數）平均年增長率僅0.1%。主要的原因是勞方未得到合理的報酬：實值勞動報酬的增長率長期低於勞動生產率的增長率。反映了工人階級相對企業資本階層薄弱的議價能力。工人階級不滿所形成的「民粹主義」，協助了川普（Donald Trump）於2016年打敗建制派（establishment）當選美國總統。隨後他即刻把美國自二戰後領導建立的多個多邊體系退出，走向了單邊主義。因為，美國兩黨都把這個工人階級不滿的現象歸罪於全球化的自由貿易：企業是全球化中唯一的獲利者。這個看法至今沒變！
本書把國民所得帳戶、產業關聯表（2016年）擴展到建立了一個獨特的「台灣社會會計帳」。這個帳戶指出了2019到2020年經濟成長的主要動力來自中間消費多使用國產品，也就是中間消費以國產品取代了進口。而非一般依據國民所得帳戶的恆等式：
GDP＝家計消費＋政府消費＋投資＋淨出口（出口減進口）
這反映了「台灣社會會計帳」可以從分析宏觀經濟擴展到經濟結構。
2020年「台灣社會會計帳簡表」指出和GDP無關的房地產交易主宰了經濟活動。社會經濟活動主流的生產和勞動反而淪為配角。1992年官方最後一次編製的「非金融性資本流量表」，也已經指出了家庭最主要的投資活動就是買賣房地產。
本書分析了韓國2019年的「金融社會會計帳」，一個整合了經常帳、資本帳、金融帳的大表，得出了和台灣相似的結論：有土斯有財、金融交易凌駕生產性交易之上、薪資上升的速度跟不上房地產漲價幅度。只是韓國更糟，導致執政黨總統候選人在2022年的大選中落敗。
那麼，在以上分析的經濟活動中，貨幣政策及金融仲介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本書指出：因為貨幣流通速度不穩定，使得貨幣數量與通貨膨脹率呈現了極不穩定的關係。米爾頓．傅利曼（Milton Friedman）建立的貨幣數量學說因之失效。美國中央銀行（Federal Reserve）從1980年代中期開始放棄了貨幣數量學說：貨幣政策直接調控的指標不再是貨幣數量，而是聯邦基準利率（Federal funds rate），直到今日。主要的改變原因是金融創新使得貨幣數量這個概念產生了極大的不確定性：貨幣數量目標從M1改到M2、M3、M4、M5、M6⋯⋯聯邦基金利率的變化直接影響到10年期國債利率，進而影響銀行貸款利率及銀行的信貸數量。這正是貨幣政策透過金融中介來影響實體經濟的傳導機制。
根據韓國2019年的「金融社會會計帳」，書中創建了一個韓國2019年「模擬金融社會會計帳」。其中，假設銀行扮演完全仲介角色；銀行專注於存款及銀行放款業務，不做金融資產買賣交易業務。並將「實際金融資產增加總額」除以「虛擬金融資產增加總額」定義為「金融相對密度」。因此，「金融相對密度」的數值高／低，就表示金融的虛擬性強／弱。韓國的數值等於0.76。
台灣統計單位不如韓國，自2001年起沒有資金運用帳（flow of funds table），就無法編製「金融社會會計帳」。很可惜，不能做類比的分析來了解台灣金融體系的虛擬性強弱程度。
如果一國金融體系的「金融相對密度」數值高，產生了過多和GDP交易沒有關係的金融交易。這個虛擬性強的金融體系就可能造成金融市場價格的泡沫化，形成系統性金融風暴。美國2008年產生的房地產次貸危機（sub-prime crisis），外溢為全球金融風暴，正是這樣一個不幸的例子。次貸（sub-prime loan）的初創階段被視為是金融創新。因為，這個信貸產品可以使原來信用不達標的房地產信貸客戶獲得貸款購買房地產。銀行則可以透過貸款資產證券化，把房地產貸款及其風險轉移到金融市場。因此，銀行就不如以往關注信貸風險。銀行賣掉房地產貸款收回的資金可以再做貸款。
在家庭儲蓄率及銀行存款低的美國，銀行可以用這個金融產品與操作來增加房地產放款及利潤。這個房貸循環猶如「四兩撥千斤」。這就促使了房地產價格飆漲，直到房地產價格泡沫的最終破裂，房貸支持的證券化資產違約（Lehman Brothers，雷曼兄弟公司，於2008年破產），導致了銀行資不抵債的金融危機，並外溢成為全球金融海嘯。
美國房地產泡沫化的前身則是1990年初互聯網革命（Internet Revolution）最終導致了互聯網泡沫，股票價格大漲後崩盤，經濟受創。美國中央銀行於2000年元月初開始大幅調降聯邦基準利率以穩定衰退中的經濟，直到2003年底，接近於1.0%。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隨後的低利率環境又促使了房地產價格上漲。美國的股票及房地產這兩大資產都經歷了泡沫化，對實體經濟的穩定造成大大的衝擊；特別是2008年房地產次貸的泡沫化，導致經濟從2008年初開始衰退了18個月，直到2009年中。
書中這個獨特的分析方法也指出：為什麼當2008年金融海嘯來襲時，盧森堡的經濟遭受到了比其他國家更嚴重的衝擊。根據盧森堡全球金融海嘯的前一年，2007年的「金融社會會計帳」計算出其「金融相對密度」高達40.78，是韓國2019年0.76的53倍。這正是反映了盧森堡已從以生產鋼鐵為主的實體經濟，轉型為全球金融中心。其金融體系已經以過度的金融資產交易為主，從中獲利，而非實體經濟。「金融社會會計帳」對於掌握經濟變化及其風險披露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書中指出新古典理論的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computable general equilibrium, CGE model）中，僅考慮了政府支出及稅收的影響。因為政府對社會、經濟的影響遠遠超出了財政的範圍。因此，CGE模型不是一個完整的經濟分析架構。在當今以市場經濟為主題的世界經濟中，政府仍然扮演提供「公共財」（public goods）這個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以彌補市場經濟僅能有效率地提供私有財（private goods）的不足。「公共財」主要包括了教育、衛生，及民間資金不投資的基礎建設投資項目。當然，政府也要能夠維持金融穩定，以避免上述的金融泡沫化，造成實體經濟的衰退。如何在金融創新及金融穩定之間達到平衡，則是金融監管當局最大的挑戰。從資本主義市場經濟（capitalist market economy）發展的歷程看來，政府角色的缺失常是一國貧富、所得差距持續擴大的主要原因。當前民粹當道，分裂的美國（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就是一個例子。
「金融社會會計帳」全面性地記錄了某一時段的社會經濟、金融交易活動。這本帳戶是靜態的，它並未說明使這個帳戶產生背後的政府、企業及居民的動態行為。因此，作者提出了要分析社會動力，或「社會力」的來源、消長與變更，才能掌握一個社會未來的發展動向。
CGE模型所忽略的政府行為正是社會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台灣政府可以透過教育手段及媒體來灌輸自己的意識型態給民眾，用以影響及控制其對政府施政的看法及選票。老百姓也不是省油的燈，窮即思變：在一個財富分配不均、不安定的社會下，苦日子過久了，必將揭竿而起！人民正是社會力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兩千多年前，孟子就提出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一個「民貴君輕」的重要思想。意思是說，政府存在的目的就是要服務好人民。這正是「民主」，「人民當家作主」的真諦。中國歷史上朝代因揭竿而起的歷次更易，證明了「民不為主，國乃滅亡」。春秋管子的「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是同樣的人民社會力表現。國家領導人不可不察乎！
本書的目的正是跳出傳統經濟教學的藩籬，以一個涵蓋全社會經濟及金融活動的「金融社會會計帳」，來正確地了解老百姓實際生活的狀態，是否達到了「民主」的標準？並以此作為政府這個社會力施政的參考。以此標準，本書的分析指出台灣當前年輕人薪水跟不上房價、養不起小孩、社會財富分配持續不均，以及停滯的兩岸關係，都是政府為維持一個穩定的台灣社會待解決的問題。兩岸關係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美國前財政部長勞倫斯．薩默斯（Lawrence Summers）在2001年離職時，接受《華爾街日報》的阿倫．默里（Alan Murray）訪問，談到中美關係時表示，美國政府重要的對外關係不是新聞媒體，也不是國會，而是中國。台灣更需要處理好跟對岸中國大陸之間的關係。同時，我們也期望台灣政府非常專業化的統計當局，能夠多頻率地編製本書分析依據的「台灣金融社會會計帳」，以為分析及判斷台灣經濟發展的重要依據。在當下大數據的時代，及時、全面與精準數據的重要性不言可喻！
從本書中我們看到了台灣社會「危」的一面。我們不可就此僅對天長嘆，無所作為！更要從「危」中尋找解「危」之「機」；機會常常蘊藏在危險之中。這不正是「危機」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智慧？不也正是本書的重大貢獻？
本人非常榮幸地有機會能為這部著作寫序。讀完這部大作之後，深深地感受到作者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己任」的深厚情結。這裡所指的「天下」，不是「廟堂之上」，而是「人民」。
最後，1984年，本人當時仍在世界銀行工作的時候，與作者共同收到前經建會副主委葉萬安先生—台灣經濟的幕後鐵漢（見「咬定青山不放鬆」，沈珮君，2022／12／18，聯合報）—的邀請，建立了一個多部門、動態的一般均衡模型（multi-sector dynamic general equilibrium model），來分析中、長期台灣經濟結構的轉型。就一個發展中的經濟體而言，結構的轉型就是成長的故事—所謂「女大十八變」。台灣經濟成長率在1960到1989年的30年間曾經平均達到9.7%的高峰，得到「台灣經濟奇蹟」的美譽。當前台灣經濟發展已經進入成熟期，經濟結構轉型的空間已非常有限，反映於低的成長率。因此，當下更要盡量發掘台灣經濟發展的潛力。這就更彰顯了本書的重要性。
（華而誠為前世界銀行東亞經濟管理局及駐中國代表處首席經濟學家、中國建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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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雲鵬
現任：東吳大學巨量資料管理學院講座教授
主要學歷：美國馬里蘭大學經濟學博士
專業領域：經濟發展、所得分配
曾任：行政院政務委員、行政院公平交易委員會委員、財團法人保險安定基金董事長、中央大學教授暨台灣經濟發展研究中心主任、中央研究院社科所研究員兼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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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本書建構「台灣社會會計帳」以彌補傳統經濟學教學之不足
作者序
第一章 本書為誰而寫？從家庭記帳看經濟學
一、數字不會說謊？
二、一對年輕夫婦的家庭記帳
三、這對年輕夫婦是台灣全體家庭的縮影
四、經濟學應該要描述和分析老百姓的實際生活
第二章 有土斯有財：從戰國時代到2020 年皆是如此
一、無論如何努力，收入都趕不上房價
二、低利率政策是房價狂飆的罪魁禍首
三、有土斯有財：從戰國時代到2020 年的台灣皆是如此
四、政府是最大地主
第三章 勞動和資本的分配：社會會計帳是經濟學的基礎
一、家庭薪資收入的溯源：生產與初級分配
二、勞動者所分配到的比率逐年降低
三、看懂社會會計帳應是經濟學的基本功
四、從社會會計帳計算GDP
第四章 經濟成長的由來
一、「約定俗成」但誤導的經濟成長來源分析
二、分析經濟成長的另一種作法
三、對2019 到2020 年經濟成長的分析
四、對2001 到2014 年中國大陸經濟成長的分析
附錄
第五章 所得的初次與衍生分配：房地產和金融資產的交易凌駕於GDP 之上
一、家計消費的重點在於住宅服務：台灣社會會計帳簡表
二、企業、政府和國外的所得收支
三、經濟行為有兩種：和GDP 無關的資產交易躍居主流、組成GDP 的生產和勞動淪為配角
四、固定資本形成的內容：家庭最主要的投資活動就是買房子
第六章 兼愛互利經濟學
一、墨子的兼愛和互利
二、約翰．羅爾斯的《正義論》
三、五等分位的不同貧富家庭
四、貧窮家庭必須借債來消費，財富累積的6 成3 歸於富裕家庭
第七章 金融財富的累積知多少
一、我們的統計工作跟不上韓國
二、韓國和台灣的相似之處：有土斯有財、金融交易凌駕生產性交易
第八章 沒有貨幣的貨幣經濟學：如何研判金融中介的適當程度？
一、總體經濟學者如何消滅「貨幣數量」？
二、銀行扮演什麼角色？
三、金融市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用「金融相對密度」衡量金融企業的實際角色與模擬狀態的差別
第九章 金融海嘯前夕的盧森堡
一、為何選擇2007 年的盧森堡？
二、盧森堡的金融相對密度是韓國的53 倍
第十章 我們從「一本帳」學到什麼？
一、房地產是亞洲財富的主流：儲蓄可累積財富，但既有資產價值的增加才是致富的捷徑
二、GDP 活動是經濟學教科書的主流帳本，但卻是實際社會致富活動的配角
三、經濟理論的真正構成基礎在那裡？
四、經濟理論如何解釋社會會計帳裡的數字？
五、新古典經濟理論的文字解釋
六、新古典經濟理論的數學解釋
七、新古典解釋彙整
八、會計帳中加入貨幣和金融
九、含有貨幣市場和債券市場的基本模型結構
十、貨幣市場和債券市場的變形運用：從釘住貨幣改為釘住利率
附錄1
附錄2
第十一章 對於未來的期待：從系統分析中學習
一、不要喪失希望
二、系統分析的擴充：彌補新古典理論的不足之處
三、社會力的分析：從靜態到動態，從片面到全面
四、金恩博士：「我有一個夢」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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