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爾遜•曼德拉被囚禁在羅本島期間,我和世界上大多數的人一樣,也是遠距離地對他逐漸有了了解。在多數人的心裡,他不僅僅是一個男人,也是南非乃至全世界所追求的公正、公平和尊嚴的化身。他所做出的巨大犧牲,激勵著各國人民,促使他們為人類的進步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貢獻。

許多人追隨著他,而我,也努力按照最適當的方式追尋他的腳步。第一次開始積極參加政治活動的時候,我還是個大學生。當時,我參加了撤資運動,並參與在幫助南非結束種族隔離制度的運動中。但是,身為青年人,我個人所面臨的障礙,永遠無法與每天生活在種族隔離制度下的人相提並論。而且,我也無法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勇氣,支撐著曼德拉度過了這麼漫長的監獄歲月。是他喚醒了我去探索更廣闊的世界,也是他使我認識到每個人都有捍衛正義的義務。他所做出的人生選擇,使我們認識到一個人不能僅僅滿足於接受現狀,而是應該盡我們所能,去追求理想的世界。

這些年來,我懷著十分謙卑的心情關注他、崇拜他。同時,他在追求公正公平夢想的過程中所做出的犧牲,也激勵著我。如今的世界充斥著冷漠和絕望,而曼德拉的人生故事,正是與這樣的世界對抗的過程。他從一名囚犯到一個自由的人;從一位追求解放的鬥士發展為推進和解的熱心人士;從一個政黨領袖到一位國家總統,致力於推進國家的民主進程和發展。卸任後,曼德拉繼續為實現公平、機會均等和人類尊嚴而努力工作。他對改變這個國家乃至整個世界做出了巨大貢獻,很難想像,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如果沒有他,歷史會變成什麼樣。

在當選為美國參議員後,我來到了羅本島當年囚禁曼德拉的囚室內,此時,距離我在加利福尼亞大學校園內首次涉足政治生活,參加撤資運動已經過了二十幾年。如今,羅本島監獄已經變成了一座紀念碑,用來紀念為實現南非的和平過渡而做出犧牲的眾多志士。站在這間囚室內,我試圖回溯四六六/六四號囚犯曼德拉在這裡度過的那段歲月,那時他的鬥爭是否能夠獲得勝利還是個未知數。我也試圖把這位改變了歷史的傳奇人物想像為一名普通人,一名為改變社會做出巨大犧牲的普通人曼德拉。

《與自己對話》(Conversations with Myself)這本書,向我們展示了一幅曼德拉的生活畫卷,這對於全世界人民來說,是一件極好的事情。透過跨越幾十年的日記、信件、演講稿、訪談錄和其他類似文件,本書向讀者呈現了曼德拉從平淡的常規監獄生活到做出競選總統決定的整個生活歷程。在這本書裡,我們看到了一位學者、一位政治家、一位熱愛家庭的男人、一位寫出傳記《漫漫自由路》的人和一位把夢想和實際結合在一起的領袖。他就是曼德拉!如今,透過這些作品,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他追求自由的漫漫路途的各個階段,和他所經歷的坎坷曲折。

透過書中的完整描述,納爾遜•曼德拉提醒我們,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和普通人一樣,他也有缺點,但是正是這些缺點啟發和鼓舞了我們,因為如果我們坦誠面對自己,就會發現,在戰勝恐懼和疑慮的過程中,在我們奮鬥的結果還是未知數時,在寬恕他人的努力中以及在挑戰自我的過程中,我們都會遇到或大或小的、個人或政治層面的掙扎和鬥爭。本書所講述曼德拉的生活經歷,並不是一位永遠不犯錯或永遠獲勝的人的經歷,而是一位願意為自己的信仰涉足險境,一位努力工作以使世界變得更美好的人的經歷。

總而言之,這就是曼德拉希望傳遞給世人的資訊。我們生活在一個表面上看來很難改變的時代,人們會很容易屈服於異議和自己的弱點,然後選擇一條更加簡單的道路,從而也就逃避了應該向他人承擔的責任。曼德拉也經歷過這樣的日子,但是對於他來說,哪怕是一丁點兒的陽光照進羅本島的監獄,他就會期待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一個值得他犧牲的未來。而在面臨復仇的誘惑時,他又意識到了和解的可貴,於是他最終讓原則戰勝了權力。更可貴的是,在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休息時,他依然沒有放棄鼓勵自己的人民去奉獻,過去沒有放棄,我想他未來也不會放棄。

在當選美國總統前夕,我很榮幸地與曼德拉進行了一次會面。就任美國總統後,我偶爾也會與他通通電話。但是,他已是壯士暮年,而我常常忙於公務,因此我們每次的談話都很簡短。但是,在談話中,很多時候我都能夠感覺到他的善良、豁達和智慧。我意識到,在已經造就的歷史表面下隱匿著的是一位普通人,一位選擇希望、摒棄恐懼——選擇前進而不沉溺於過去被囚歲月的普通人。同時,我也意識到,對於曼德拉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去了解他、去認識他才是對他更好的尊重。

美國總統巴拉克•歐巴馬

第一部分 田園生活

員警突然搜查了曼德拉在家鄉索韋托奧蘭多的房子,後來在一九八五年,房子又因著火被燒毀,曼德拉在鄉村泰姆布蘭德(Thembuland)所保存的童年時光記錄,也因此丟失了,或許也是永久地消失了。這些記錄包括母親傳下來的一本家庭回憶錄,裡面沒有父親的照片,但是有母親的照片。曼德拉許多優秀的特質是從童年時期形成的。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傾聽。他生活在泰姆布蘭德,習慣於認真傾聽長者的言語或是部落集會上的發言,他親眼目睹國王、酋長或是首領帶領著大家,把不同的意見統一起來。傳統的部落要求人們遵守紀律和秩序,擁有良好的自控能力,並保持對他人的尊重,而為曼德拉提供深造的教育機構,也極力提倡這些良好的行為方式。

七歲時,曼德拉進入庫奴村(Qunu)的小學讀書,學校離他的出生地姆維佐(Mvezo)不遠,但是學校只有一間教室。之後,他進入位於庫科爾韋尼(Qokolweni)的克拉基伯雷寄宿學院(Clarkebury Boarding Institute)學習,後來進入希爾德頓衛理公會教會學院(Wesleyan College of Healdtown)深造。之後,他在位於小鎮愛麗絲附近的福特哈爾大學(University College of Fort Hare)獲得他一生中的第一個學位。這所大學吸引了南非眾多顯赫黑人家族的年輕人,多年來,眾多和曼德拉生活在同樣世界裡的同輩人來到這裡學習,其中最著名的是凱澤(K•D)•馬坦齊馬(Kaiser Matanzima,曼德拉的侄子,比曼德拉年長)和奧利弗•坦博(Oliver Tambo),後者後來成為曼德拉的政治夥伴、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和終生密友。

一九四一年,曼德拉離開位於東開普省(Eastern Cape)的泰姆布蘭德,去追求不同的生活和命運。離開家鄉之後,他從來沒有與家鄉的傳統文化脫離。但是,他所選擇的是與家鄉人民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他參與的組織——非洲人國民(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的政策,也阻礙了他與家鄉的聯繫。他與馬坦齊馬的私人關係就是最好的證明。曼德拉很喜歡他,也很尊敬他,但是在與推行種族政策的政府的關係方面,他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被囚禁期間,曼德拉渴望接受馬坦齊馬的探訪,但是獄友們認為,接受他的探訪就意味著政治上的妥協,曼德拉最終放棄了與他見面。之後,在他囚禁歲月的最後幾個月,他們才終於在監獄會面了。曼德拉獲釋後,在庫奴村建立了自己的家園。每當曼德拉回到故鄉,部落裡的首領就會過來拜訪他,向他請教。他的孫子就任姆維佐領導人職位時,他還興致勃勃地參加了就職儀式。二○○七年,曼德拉在福特哈爾大學投資設立了納爾遜•曼德拉教育和鄉村發展學院(Nelson Mandela Institute for Education and Rural Development)。

第一章 時間的深淵

一、選自曼德拉在一九七一年三月一日寫給法蒂瑪•米爾的信我將堅守我們的誓言: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說出任何不利於他人的話......。但,問題是,大多數成功人士都極容易犯虛榮的毛病。在他們的生命中,總會有那麼一段時間向公眾吹噓自己的功績,在他們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英語語言進化得還真可以,對於自我吹噓,竟然有這樣一個甜蜜的名稱——自傳,他們是這麼稱呼的。這是一種不斷地誇大別人的缺點,以襯托和強調作者值得誇耀的成就的東西。我很懷疑,我能不能安靜地坐下來,去思考一下我的經歷。我沒有什麼值得吹噓的成就,也沒有讓我能夠自我誇讚的技能。即使每天痛快地喝上幾大杯甘蔗酒,我相信自己也沒有勇氣去嘗試寫本自傳。有時候,我甚至相信,上帝創造我的本意就是向這個世界展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就代表了普通人的本來模樣。沒有什麼東西能誘惑我,讓我去給自己做廣告。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不得已必須去寫一本自傳,那這本自傳也應該是在我入土之後才能出版。

或者,我會在離開之前提前暗示一下,可能我無法繼續遵守我的誓言了。反正死人也沒有什麼可顧慮的,如果哪天背後的事實浮出水面了,而且是完全真實的、絕對真實的事實,那麼我多年安安靜靜保持的形象也就被毀了,不過,這就是子孫後代的事了,與我們也沒有關係了......。我就是那種什麼都知道一點,但是什麼都不專業的人。我確實是懂得很多領域的知識,但那都是表面的碎片式的知識。應該往深層次裡研究一下南非和南非人民的歷史,但是至今我還是沒有掌握到這方面的專業知識。

二、選自曼德拉在一九八六年二月十七日寫給喬伊•莫西洛(Joy Mosieloa)的信

當一個人按照他自己的生活方式走過了四十五年後,即使在每一次危險來臨前他都能夠清晰地預知,但對於那些影響他整個生命的事件的真實發展的過程和方式,無論從哪個方面,他都永遠無法清晰地預知。不過,如果我可以提前預知到這些年來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至少我這樣認為。但是,在做這樣的決定的時候,我可能會有一點望而生畏的感覺,那些我明知道要發生的人生悲劇,足能夠融化我內心鋼鐵般的意志。

三、選自曼德拉與理查•施騰格爾的談話

曾經我也是接受過訓練要成為酋長的人......後來,他們逼我和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結婚,我就逃跑了......。這件事改變了我的人生。但是,想像一下,如果我沒有逃跑而是待在家裡的話,現在我可就是一名受人尊敬的酋長了,整天挺著啤酒肚,擁有數不清的牛羊。

四、選自和理查•施騰格爾的對話

大多數人都會受到自己成長背景的影響。我在農村長到二十三歲......之後,就離開了那個小村莊,去了約翰尼斯堡。當然......每年大多數時間我都會在學校生活,只有六月和十二月學校放假的時候才能回家,而且六月的假期只有一個月,十二月開始的假期大概有兩個月。因此,每年的大多數日子我都是在學校度過的。[一九]四一年那年,我二十三歲,去了約翰尼斯堡,開始學習......西方的生活方式和其他東西。但是......在家鄉的小鄉村形成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你得佩服我,我始終對土著文化保持著敬仰之情......。當然,西方文化同樣是我們無法漠視的。因此,我的確是受到了兩種文化的浸染。可是,說我的這種情況很特殊是不太公平的,因為很多人都是如此,都是同時受到兩種文化的影響......。現在我是習慣說英語了,畢竟這麼多年都是在這裡度過的,更何況在監獄裡的時候,我都沒法接觸到科薩(Xhosa)文學。退休後,我想做很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讀一些我渴望讀的文學作品,[包括]非洲文學。對於科薩和梭托(Sotho)文學作品,我都能讀,我也喜歡閱讀這類作品,但是,繁重的政治活動把我的時間都耽誤了......。現在我是什麼都讀不了了,想起這件事我就非常後悔。

五、選自曼德拉在獄中撰寫的未出版的自傳手稿

那時,沒有誰能夠安靜地坐下來,定期地、系統地為我講講我們國家的歷史、文化、地理、自然資源和存在的問題,以及怎麼計算、怎麼稱重量和測量尺寸。和其他的科薩族孩子一樣,我在成長過程中,只能透過問問題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從自己的經驗中學習,觀察大人並嘗試著模仿他們的行為。在這個過程中,當地的風俗、禮節和禁忌等發揮了重要作用,從這些風俗禮節和禁忌裡,我獲取了大量的資訊。在家鄉,我有很多親戚,但是大多數是男孩。在很小的時候,我就不再整天圍著母親轉了,我和這些男孩子們一起亂跑,一起玩耍,一起吃飯。我還真記不清楚什麼時候獨處過。就連晚上也都和其他孩子混在一起,和他們一起吃東西,蓋著同一條毛毯睡覺。五歲的時候,我就和其他男孩一起出去放羊放牛了,那個時候我已經迷戀上了非洲大草原。稍微大一點兒的時候,也單獨出去放過牛......。當時,大家很喜歡玩一種叫「基薩」(Khetha,意思是挑選你喜歡的那一位)的遊戲。我們在路上隨便截住一群女孩,讓她們從我們之間挑選一個她們喜歡的男孩。遊戲規則規定,男孩必須尊重女孩們的選擇,而一旦她們選好喜歡的男孩,就可以在這個男孩的陪同下繼續往前走了。但是,女孩子們一般都很精明,她們通常會一起選好一個最醜或最木訥的男孩,然後在路上嘲笑或戲弄他......;我們唱歌跳舞,盡情享受遠離大人的自由。晚飯過後,母親或姨媽還會給我們講一些世代流傳的故事、傳說、神話或寓言,它們可以激發想像力,又是極有價值的思想品德課。回首童年歲月,我一直相信,正是因為這種家庭生活方式和大草原上的群體玩耍和勞作經歷,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對團隊合作的重要性有了認識。但是,我長大後接受的正式教育強調的多是個體的發展,很少講授團隊合作的價值,這樣也就慢慢抹殺了童年時期獲得的小小進步。二十世紀四○年代開始參加政治鬥爭後,我沒費多大力氣,就適應了組織的紀律和原則,這也是童年生活方式的功勞。

六、選自曼德拉在獄中撰寫的未出版的自傳手稿

攝政王不太願意讓我回庫奴村,他擔心我會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也擔心我藉著這個機會翹課,這是可以理解的。偶爾,他也會讓我回去,但只給我幾天時間。大多數時間,他會派人把我母親接到皇室所在地和我見面。每次回庫奴村看望母親、姐妹和其他家人的時候,我都很興奮。尤其是和堂兄亞歷山德拉•曼德拉(Alexander Mandela)在一起時,我感到特別開心,他激勵我,鼓勵我積極地提問題以獲取知識。在我們的部落裡,最早有資格做老師的或許就是他和我侄女帕蒂韋•雷尼納(Phathiwe Rhanugu,她比我年長很多)了。教室外面的世界輕鬆有趣,吸引著我,如果不是他們的建議和耐心的勸誡,我可能早就抵擋不住誘惑跑出去玩了。那時,影響著我、占據著我的思想和行動的只有酋長職位和教堂。畢竟,我所知道的英雄幾乎都是酋長。無論是白人還是黑人,對攝政王都很尊敬,這種尊敬更是誇大了這種酋長制度的重要性。在我看來,酋長職位已經不僅僅是部落生活的軸心了,而是獲得影響力、權力和社會地位的重要途徑。和酋長職位同樣重要的是教堂。但是,影響著我的不是《聖經》中的人物和教義,而是牧師馬蒂奧洛(Matyolo)。他在我們那一帶的知名度和攝政王是一樣的,但是因為他掌握著教會的無上權力,所以在涉及宗教事務時,他就成了攝政王的上級和領袖。另外,部落人民所獲得的進步是由教會學校促成的,獲得成就的人也都是教會學校培養出來的,比如,我的學校、學校裡的老師、政府部門文員和翻譯人員、農業模範和員警。後來,酋長的職位就帶有雙重性質了,他不僅代表著部落人民,還要為政府服務。我不再局限於我的家庭背景或是那些帶領人民抗爭的少數酋長,而是以更加現實的眼光看待這個職位。酋長們的祖先都曾帶領人民衝殺在抗爭搶占豪奪的戰鬥中,作為這樣的祖先的後代和傳統的領袖,酋長們肯定會受到人們的尊重;但是作為壓迫政府的代理人,酋長們就變成了被批判和仇視的對象,畢竟政府是黑人的敵人。政府控制了酋長制度,把它當做專制壓迫的機器。在經歷過很多事情後,我對傳教士們的角色的評判也更加客觀,因此也慢慢發現,單單依靠與牧師的個人關係來評判宗教是很不明智的。但是,也不能輕視這兩個體制在部落人民中的影響力,否則將是很危險的事情。因此,在處理與它們有關的事情時,我一直都很謹慎。

七、選自曼德拉自傳未出版的續篇

獲釋後不久,我前往E. L.(東倫敦)與西倫科•索庫帕(Silumko Sokupa)會面,之後為了解當地形勢,又與ANC(非洲人國民大會)的地方委員會的相關人員見了面。在向我簡單介紹情況時,他們告訴我恩基卡斯族(Ngqikas)的國王扎內西韋•桑迪萊(Zanesizwe Sandile)要到賓館拜訪我。我大吃一驚,因為讓一位國王到賓館來拜訪我,可不是一種禮貌的做法。

我馬上讓委員會的人打電話給國王,說我會去宮殿正式拜訪他,請他千萬不要來。但就在這個時候,國王來了。我向他道歉,解釋說現在的年輕人很多都是在城市裡出生和長大的,他們一點兒都不了解傳統的領袖。這次並不是不尊重他,而是他們無知,忽視了禮節。科伊族(Khoi)首領奧特舒梅奧(Autshumayo)、拉拉布族和班巴塔族的馬喬馬(Maqoma of the Rharhabe,Bambatha)、祖魯族的塞蒂瓦尤(Cetywayo of the Zulu)、佩迪族的曼普魯(Mampuru of the Pedis)、文達族的齊弗哈茲(Tshivhase of the Vendas),還有其他很多領袖,一直都站在抵抗壓迫的最前線,人民尊敬他們,崇拜他們......,甚至在實施種族隔離的政府推行最殘酷的壓迫政策時,仍然有像泰姆布族的薩巴塔(Sabata of the Thembus)和祖魯族的西普里安(Cyprian of the Zulus)這樣勇敢的領袖反抗政府的壓迫,拒絕背叛自己的人民......,但是,很多傳統首領還是沒有意識到歷史的教訓。他們似乎已經忘記,在這個世界上還真有一些貨真價實的君主最終失去了統治權力......他們可是君主......是他們自己或先輩主動放棄了統治權力,心甘情願地讓位於由人民選舉出來的代表來實施統治,最終國家實行君主立憲制,而國王也保住了王位。這些君主包括如今的英國伊莉莎白女王二世、西班牙國王卡洛斯、荷蘭女王貝婭特麗克絲、丹麥瑪格麗特女王二世、挪威國王哈拉爾五世,還有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如果哪個君主固守著自己的統治權力不肯放手,那麼他可能在很久以前就消失在歷史的舞臺上了。

但是,我們永遠不能忘記,南非的傳統酋長制度是受南非的法律、風俗、文化和傳統保護的,因此決不允許廢除。我們必須在民主原則的基礎上,尋求適當的辦法幫助傳統的酋長們在新成立的政府裡,扮演更有意義的角色。

......我不太清楚實施種族隔離的政府的首創精神......在班圖斯坦(Bantustans)的其他地區發揮了多大的作用,但是在特蘭斯凱(Transkei)就有一所專門為傳統酋長子弟設立的學校,在這所學校裡,可以學到管理領地的基礎技能。並不是說非要開設這樣的學校,但是完全可以依靠政府的資源,幫助酋長子弟接受最好的教育。對於我自己來說,資源還是有限的,但還是把一部分酋長子弟送到了南非大學還有英國和美國的大學中去深造。接受過文化教育以後,幾乎所有的傳統酋長都會接受民主化進程,而那種促使他們拚命維護封建統治形式的自卑情結也就隨之消失了。

八、選自一九七一年一月一日曼德拉寫給諾瑪比托•布哈拉(Nomabutho Bhala)的信

這是你寫給我的最短的信,整封信裡只有一個長句,但卻是很久以來我收到過最棒的一封信。我原以為,五○年代過後,在我們這一代已經沒有煽情者了,而且在過去的五十年裡,我已經聽過無數次說服力極強的雄辯家的演講,也閱讀過世界著名人士撰寫的一流傳記,所以,我認為,單單是一篇散文的華麗辭藻,或哪位雄辯家的流利口才已經很難打動我了。但是,你在這張最柔軟的紙上草草寫下的句子,卻打動了我,這種感動甚至超過了以往我所閱讀的文學作品帶給我的感動。很多在你夢想中占據重要位置的英雄人物的生活都很簡單,他們也沒有留下什麼書面記錄,他們畢竟生活在三個世紀以前。你我都無法清楚他們是怎麼策劃讓他們名留千古的一切行動,也無法看到他們如何實施這些計畫。他們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否則至少我們可以知道他們長得什麼樣,會是什麼樣的性格。像你這樣生活在二十世紀下半葉的現代都市人,享受著這個社會所獲得的巨大進步和成就,早已不會受到古老部落生活的影響。但是,新石器時代那些衣著襤褸、舉止豪邁的英雄們,仍然會在你的腦海、你的人生計畫以及你的夢想中徘徊。這些古代英雄都是非常出色的人——如果有例外,也是住在世界其他地方的古代人;根據經濟形態和工具判斷,他們彷彿生活在石器時代,但是他們卻揮舞著鐵製的武器建立起或大或小的國家。後來,衝突頻現,國家搖搖欲墜,但是在一個經濟組織形式和科技發達程度超過他們千年,並且能夠隨意利用科學資源的敵人面前,他們依然表現得非常出色,硬是堅持統治了一個港灣一百多年。

我認為,你能夠擁有這樣的夢想,原因很簡單。因為跟別人相比,你對我們的祖先了解得更加透徹一些,而且在你看來,在那個爭鬥似乎永不止歇的世紀裡,我們的祖先都是英雄,我們這一代應該效仿他們,以他們為楷模。在祖國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確實表現出了無可比擬的愛國熱情。儘管國家經濟體制幾乎還處在原始的狀態,武器也極其落後,但是他們沒有把這些當做藉口,逃避自己保衛祖國的神聖職責。如今,在我們國家,似乎注定應該推行隔離制度,但是當代青年不能懼怕這種制度。當初,眾多部族英雄聯合起來揭開了鬥爭的序幕,之後,這次鬥爭也變得世人皆知。而我們的英雄最終也出色地發揮了自己的力量。如果忘記他們,那麼,我們所繼承的歷史遺產永遠也不會完整。

大部分黑人的祖先是科伊科伊族人,他們的領袖奧特舒梅奧(南非第一位被流放羅本島的黑人政治犯)、奧達索(Odasoa)和戈戈索(Gogosoa)都是很出色的領導人。在一七九九年爆發的第三次解放戰爭中,克拉斯•斯圖爾曼(Klaas Stuurman)史無前例地與Kama朝代(Amagqunukhwebe,科薩語)酋長庫瓦(Cungwa)聯合了起來。很多人,包括參加過無數鬥爭、付出巨大犧牲的自由戰士們,都極其鄙視阿巴特瓦人(Abatwa)。但是,還是有一些南非歷史學家客觀而友善地記述了阿巴特瓦人不屈不撓的精神和高貴的品格。阿巴特瓦人和波爾人(Boers)曾經在斯尼烏山(Sneeuberg)有過一場大戰,阿巴特瓦人由酋長卡雷爾(Karel)帶領,波爾人出動了由一百多名隊員組成的突擊隊,他們在Poshuli’s Hoek展開了一場大戰。如果你閱讀過這次戰役的報導,就會明白阿巴特瓦人對南非的貢獻,他們曾經是這個美麗國度的唯一居民。在無數次戰鬥中,他們拼死抵抗,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氣和膽識,甚至在最後一支箭射出後,也沒有停止戰鬥。在我們投入戰鬥之前,這些先人已經在為一個自由的南非而戰了。他們為我們開闢了道路,他們的聯合鬥爭是南非悠久歷史的源頭。我們繼承的三類遺產,激勵著我們去鬥爭,去為生命中最神聖的事業赴湯蹈火。「非洲英雄」包括所有的古代鬥士。許多年過去了,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多雄辯和成熟的鬥士們前赴後繼,南非的歷史越來越悠久,與之前的歷史比起來內容豐富了千倍。像塞洛佩•泰馬家族、賈巴武家族、杜布家族、阿卜杜拉赫曼家族、古爾家族、阿斯瓦特家族、卡查利亞家族等,如今你們這一代也加入了這個光榮的隊伍......。

我也喜歡偉大的夢想,尤其對你的夢想很感興趣。說不定在你下一個夢想裡,會有些什麼讓齊卡•恩蒂(Zika Ntu)的子孫後代感到興奮,甚至也能引起所有的著名英雄的後代的興趣。人們熱衷於鼓勵一部分勢力的發展,各個部落的社會組織急速進入社會化的最終和最高形態,民族之間混戰,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世界化夢想就不能僅僅停留在「需要」這個層面,而是要成為一種人們必須承擔的責任。把所有自由力量聯合起來是夢想,而經過鬥爭、犧牲和傳統文化,聯合這些力量的樞紐已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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